Monday, February 28, 2011

小說坡道



很多人都會覺得,寫長篇小說是一件頗不可思議的事情。我寫的時候沒有這樣的想法,因為都投入了進去,而且也習慣了;但有時看見存下來一紙皮箱的原稿,密密麻麻用手填滿幾千張紙,又真的會想:這是不是腦袋少了根筋的人才會幹的工作?怎麼我會幹得出來的?

許多朋友大概都讀過村上春樹寫關於跑步的書,從長跑寫出自己的人生和寫作歷程。裡面也說過像馬拉松這種距離,不是正常人會樂意去跑的。村上這部自述的書寫得非常謙遜,常把自己形容得很普通,我是半點兒不相信他的——坦白說,一個人無端白事會走去寫小說的人,多少有點自覺跟別人不一樣。

村上用長跑來鍛鍊寫長篇的體力和意志。我倒覺得寫長篇小說,尤其是逐部推出的連載,心情更像在不斷上下坡的道路踏單車。每次寫新一集,就像咬緊牙關用力爬很斜的坡道,全身全心都繃得緊緊,累得你會對自己喊救命;到每集完成,興奮心情有如下坡,整個人輕得會飛一樣,像完成了甚麼天下間最偉大的工作(至於書賣不賣,那是完全另外一回事)。

問題是,就像單車衝下坡很快一樣,這「蜜月期」也彈指就結束,然後又要面對另一段漫長上坡道的地獄。而每次驅使你咬牙再上的最大動力,別無其他,正是下一次「下坡」的無比興奮。

——當然,還有出版社編輯大人的奪命催稿call。

(原載2010年9月3日《都市日報》。當時旅遊加拿大回來不久,因為在那兒天天踏單車,因此有這樣的聯想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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