兄妹

英國最近發生一件令人驚訝的奇情事件：一對龍鳳雙胞胎兄妹，一出生就分別給兩個家庭領養，從來不知道自己在世上還有一個雙胞的親人；兩人成長後竟又巧合相識，初次見面便覺得互相有一股奇異的吸引力，很自然墮入熱戀，繼而結成夫婦。婚後偶然才得知彼此的血緣關係，尤如晴天霹靂，而法院也判兩人的婚姻無效。

一對這樣的兄妹，究竟他們還有沒有權利繼續相愛？

亂倫，是人類社會其中一種最嚴厲的道德禁忌。
顯而易見，這古老禁忌的由來，首要是為了杜絕近親生育，避免產生不健康的下一代，導致整個族群的遺傳因子劣化（從前有的社會更嚴格，連相同姓氏或同村通婚也不容許，也是避免血統接近的男女成婚生育）。

可是現在有了避孕、墮胎以至絕育等方法。假如這對兄妹決定不生兒育女，甚至極端一點，其中一方接受了絕育手術，那完全可以避免上面講的「遺傳劣化」問題。

再深一層想：今天即使是具有遺傳性殘障或疾病的人，我們並沒有權力阻止他們結婚甚至生育，那麼只以「可能生出不正常下一代」作為阻止這對兄妹相愛的理由，其實並不是像我們表面想那麼站得住腳。

當然，禁止亂倫的意義，並不單純是為了防止近親繁殖的生物理由，也具有重大的社會理由。以中文的「亂倫」一詞看，顧名思義是指破壞、毀亂了家庭社會的倫常關係。這種行為對整個族群/社會的秩序和家庭結構造成危害，禁止是理所當然的。

可是當套用到這個特別的個案裡，又會發覺並不是毫無可議之處。

這對兄妹自出生就分開了，在連養父母都完全不知情之下，在兩個家庭中長年各自生活，一直到相識、相戀、結婚，也都一直不知道這個血緣關係。可以說，兩人兄妹的倫常關係，從來沒有在他們之間存在過（當然也不曾存在於他們身邊任何人）。

那麼矛盾就出現了：從來不存在的東西，也就無從破壞。
如果「倫」是指固有的家庭/社會關係，「亂倫」則是破壞了這種固有關係，若從這層面來看，他們這段愛情算不算是亂倫？似乎他們之間並無「倫」可亂。

當然，這也很自然導向另一重反駁：他們雖然以前不知道是兄妹，但是現在已經知道了，所以之後如果繼續相愛，那就確實是亂倫。

這在道理上，難以挑戰；但感情上，我會覺得有點冷酷。
愛情，畢竟不是一種動之以理就可以隨時「關掉」的東西。特別在這事件上，雙方誰都沒有變心，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情，別人卻突然告訴他們不許再相愛。

但是就算只從感情的角度看，已經明知對方是親生的兄長/妹妹，即使繼續一起，恐怕亦無法像以往般坦誠無礙地去愛對方。
個人的思想，是由許多家庭和社會觀念長期塑造成型的，並不是靠感情就可以輕易超脫這些既成的觀念。

說到這裡，其實我也沒有甚麼結論。
也不必有結論。因為再看報紙，原來已經有了答案：他們已經決定不會再在一起。
理由，我猜應該還是無法踰越信仰或道德的關口吧。
其實不是很令人意外的決定。現實，不是韓劇，沒有那麼淒美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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